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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舊事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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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舊事(十五)

我看著兄長,只覺事情突如其來,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。

“如果我說,我就是看不上齊王,不想嫁給他呢?”好一會,我問道。

兄長沈默片刻,道:“那麽你放心,我會盡力阻止此事。”

說實話,對於兄長的安排,我感到啼笑皆非,又有些感動。

其一,他居然覺得,這京城之中,會有看不上齊王且不願意嫁給他的女子。而他的妹妹我,就是那與眾不同遺世獨立的鳳毛麟角之一。

其二,我知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女子向來不能選擇自己的夫婿。沒想到兄長這樣飽讀聖賢書,平日動不動跟我講大道理的人,卻能夠鉆著禮教的空子,冒著大不韙讓我私會男子,了解那可能成為夫婿的人。並且向我保證,他不讓我去嫁那不想嫁的人。

看著他,我竟罕有地感到了不好意思。

“那……”我又想了想,問他,“齊王知道麽?”

“未必知道。”兄長道,“我不曾問過他。不過這也應該只是聖上剛剛生出的念頭,只與父親透露一二,聊為試探。”

那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事。

我這麽想著,不知為何,激跳的心一下沈寂了下來。

“兄長放心,”我說,“我不會嫁我不喜歡的人,也不會嫁不喜歡我的人。”

兄長看著我,道:“這是你真心話?”

“當然是真心話。”

兄長嘆口氣。

“一言納之,這叫兩廂情願,兩情相悅。”他看著我,語重心長,“阿黛,日後你無論嫁給誰,都還是要多讀書才是。你看明玉,開口便是引經據典,腹有詩書。你若能像她那樣,父親夜裏睡覺也會笑醒,也就不操心你將來會因為不學無術命途坎坷了。”

感動消失,我翻了個白眼。

——

從灞池上回來,我的心情無比覆雜。

兄長說的話,在我腦子裏反反覆覆回蕩,

——你知道,聖上打算將你嫁給誰麽?

——正是齊王。

手臂上,今日被他的手握著的地方,似乎仍有些殘存的感覺。

我坐在窗臺前,手托著腮望天,深深吸一口氣。

這事,似乎只須輕輕一推,便是水到渠成。

若是聖上堅持,父親不會不從命。那麽,我就真的會嫁給齊王。

然後,我大概會成為眾矢之的,因為全京城想嫁給齊王的人都會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。

明玉還會不會理我?

……

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子裏縈繞,只覺亂得很。

說來奇怪,這樣的事,我能想象若是落在明玉她們頭上,她們會有多麽高興。

可我卻並不這麽覺得。

一切都是安排好的。

齊王來見我,是兄長安排的;我將來如果跟他成婚,是聖上安排的。

我如何想,他如何想,無關緊要。

於我而言,左不過是被安排嫁人,齊王或太子,並無區別。

毫無風月,只有權衡和算計。

我想到了我的父親。

乳母曾跟我說過,父親年輕時,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,又入仕則登高位,母親嫁他之時,是受眾人艷羨的。父親對母親的敬重,是受人稱道的,不過就算是這樣,也並不妨礙他跟幾乎所有的貴胄男子一樣,婚後沒多久就開始納妾。

還有明玉的父親母親,以及其他好友的父親母親。據我所知,包括我母親在內,不少人在生下兒女之後,便分院子居住,各過各的。

貴胄之家的女子,夫婿的身份再是顯耀,得意的也不過是迎親成婚的那一日。

而婚後的日子,不過是生兒育女,過那一眼便能望得到底的後宅生活,死水一般。

所謂相敬如賓,莫不如此。

這時,我再想到兄長聽我說,想找自己喜歡對方而對方也喜歡我的人之時,那意味深長的目光。

只怕,他也覺得我在癡人說夢吧?

一時間,我覺得齊王那張臉長得再好看,也變得沒意思得很。

我望著蕭瑟的園子,只覺了然無趣,沒多久,伸手將窗子關了。

——

無論聖上將來主意如何,初九的冰戲會還是逃不掉的。

既然聖上對我們家有了看法,那麽就算不是為了當皇後,也更要討他歡心。正月裏的這等大節慶,我稱病不去,只會讓有心人多嘴多舌,讓父親平添麻煩。

隨著日子的臨近,我須得加緊習練,讓自己不至於在眾人面前丟了相府的臉。

可惜越接近過年,來府裏拜訪的人就越多。第二日,莫說兄長,連我也要在家裏接待上官家的叔伯長輩,陪來訪的女眷說話。直到臘月二十七,我才終於又得了空閑,見家裏暫時清凈,趕緊到灞池去。

“你如果還要帶侍婢去扶著你,那還是莫浪費光陰才好。”兄長說,“反正學不會,不如在家多看看書練練字。”

我沒好氣道:“誰說我學不會,我以後一個人也不帶。”

兄長似乎並不相信,只淡淡一笑,繼續練他的字。

我的倔脾氣上來,一向言出必行。

出門的時候,我一個侍婢也沒有帶,像上次一樣,只帶了個趕車的車夫。

這兩日不曾下過雪,冰面倒是幹凈。大約是因為天氣晴好,今日灞池熱鬧了些。不過絕大多數人都在開闊處玩耍,前日兄長帶我來的小湖灣似乎仍舊冷清。

不過真到了近前,我發現,自己看走眼了。

這裏的冰面上,已經有了一個身影。雖隔得遠,但似乎有幾分眼熟。

我很快知道了那是誰。

因為守在那匹白額栗馬邊上的侍從我見過幾次,甚至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,叫呂均。

他顯然也認得我,上前行禮,道:“拜見上官娘子。”

我望向冰上,吃驚地問:“那是……”

“那是我們殿下。”呂均笑瞇瞇地說,“王府裏沒有什麽可供冰戲的地方,那日上官公子邀了殿下來之後,殿下知道了這麽個地方,便每日都來散散心。”

散心?

我再看過去,那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我,隨即溜了過來。

這般大冷天,齊王穿得比上次少多了,裘袍的領口下面,露出單衣的衣緣。整個人看上去並不臃腫,衣袂和袍角被風帶起,頗有些君子氣度,似畫裏一樣。

我知道他每逢要正經上場都會是這般容易穿脫的打扮。也不知這一次,他是正經要來玩冰戲玩個飽,還是像上次一樣溜兩圈就打馬球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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